清朝雍正年间，河南固始县有一位名叫李硕的书生。

与埋首于四书五经，专心于八股文章的世俗书生不同，李硕喜欢阅读历朝历代的志怪传奇小说，沉迷于道教的炼丹书籍。渐渐地，李硕开始迷上了修仙。

有时候他将自己锁在房门里盘膝打坐，连续几天不吃不喝，目的是有朝一日能顿悟大道，羽化登仙；有时候他披荆斩棘到僻静的深山里采药，连续几十天都不回家，目的是有朝一日能在深山老林中碰到隐居的仙人，教他成仙之法。

在修仙的漫漫之路中，李硕经常想入非非。他幻想有一天，自己能和传奇小说中的众书生一样，靠着容貌和才华俘获仙女的芳心，让仙女度他成仙，然后在天界结成神仙眷属。

为了实现内心的“非分之想”，李硕经常从猎人与渔夫手中买下动物放生，他希望自己像传奇小说中的书生一样：放生的动物是某位神仙，然后神仙感激他的救命之恩，将美丽的女儿许配给他，之后他就脱离肉体凡胎，位列仙班......

清朝书生

总之，在常人看来，李硕就是个举止奇特的怪胎！

有一天，好友卢尚卿对李硕说：“听闻李兄屡次寻仙不遇，心中烦闷。在下知道有个好去处，或许能实现李兄的夙愿，不知李兄有意去探访吗？”

李硕一听就来了兴致，急忙回道：“请卢兄指引明路。”

卢尚卿答道：“隔壁商城县有一座山，层峦叠嶂，高凌霄汉，云雾缭绕。山顶上有一潭，潭水清澈见底，藻荇交横，游鱼往来翕忽，历历可数。此山必定是个钟灵毓秀之地，说不定有神仙出没。”

李硕听闻有此妙处，当即收拾行装，启程前往商城县。李硕到达山脚下，抬眼望去，只见秀美的山峰如同一个俊俏的少女，山间云雾如同少女身上披着的乳白色薄纱。“果然是个好去处”，李硕心中想道。

云雾缭绕的山

李硕开始登山，山里尽是参天的古木，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，林间偶尔传来阵阵啾啾的鸟雀声，风儿时不时送来阵阵果香。“此山幽静奇绝，想必真有神仙”，李硕一边欣赏山中景致，一边沿着一条通往深幽处的曲径缓缓行走。走了许久，李硕在深深的花木中发现了一座禅房。

李硕上前敲了敲门，一位古貌苍髯的道士走了出来。李硕见道士仙风道骨，有超然物外之姿，应该是神仙，于是就与道士热情地攀谈起来。

道士

道士道：“贫道超然子，在此地修道，经春历冬，百年间无人打扰。施主能找到此处，想必有些仙缘。”

李硕听道士言语，心里便有八分相信对方是神仙，又见道士欣赏自己，便道：“晚辈李硕，平昔仰慕仙道，愿拜仙人为师，望仙人勿辞。”

超然子道：“修道之路要甘守寂寞且漫漫无期，贫道修行百年，尚不能成仙。施主还要坚持苦修之路吗？”

李硕斩钉截铁道：“甘守寂寞求妙悟，苦海修得脱俗身！”

于是超然子便收李硕为徒。两人在寺庙里早晚研读道家典籍，探玄论秘。超然子传授了许多道家修行之法，李硕虚心听从师父的指导，日日夜夜集中精力学仙求道。

道家经典《黄庭经》

有一天夜晚，月明如昼，月色入户，月光如水那样清澈透明，庭院里竹子和柏树的影子在月光下宛若藻荇交横。李硕夜不能寐，便起身前往超然子的住所，打算和师父彻夜长谈。

李硕推门而入，没想到却看见超然子和一个白衣美女在举杯对饮，李硕瞥了瞥眼前的美女，只觉：鬓染双鸦，颜欺腻雪。湛湛秋水拂明眸，馥馥红蕖衬两颊。玉天仙子，隐映乎蟾宫；人世王嫱，缥缈于凤阙。就使老实汉，也要惹下牵肠割肚之债；何况嫩书生，怎不兜起钻心彻骨之情。

白衣美女

李硕忍住非分之想，单刀直入地责问超然子：“师父，这女子从何而来？

超然子听罢，抚须大笑：“徒儿，你熟读传奇小说，难道没有看过《聊斋志异》吗？《聊斋》里面的崂山道士将筷子扔向月中，就召唤出嫦娥来。这女子是为师以此法召唤出来的。”

投箸化嫦娥

李硕见师父施展仙术，心中欣喜，但还是疑惑道：“师父，您不是教导我修道要清心绝欲吗？可您......”

超然子突然语重心长地说：“徒儿，为师召唤此女全是为了你的修行。”

李硕听闻此语更是疑惑了，便问：“师父，此话何解？”

超然子拍了拍李硕的肩膀：“徒儿，为师灵根不足，故只能用这进展缓慢的清心绝欲之法苦苦修行，修行百年却离登仙遥遥无期。徒儿你身具仙骨，灵根充盈，实乃修仙之奇才，如果按这清心绝欲之法缓缓修行，只会白白浪费良好的根基。故为师用仙术把此位仙子召唤过来助你修行，相信不出五年，你就会达到为师的境界。”

“助我修行？”

超然子继续说到：“没错，孤阴不生，孤阳不长，交通成和，万物化生，你按此法修行，大有裨益。”

超然子又指着女子道：“这是梨山老母座下的莲华仙子，善度有仙根之人。她听了我的祷告，得知世上有身具仙骨，灵根充盈之人，便飘然而至。徒儿，这是上天赐给你的缘分，要好好珍惜。”

超然子向莲华仙子行了一个大礼，说：“请仙子指导我徒儿的修行。”

莲华仙子也不答话，只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银盒，对着镜子整了整云鬓，往脸上擦了擦红粉，然后就挽起李硕的手往他的卧室走去。挽上仙女玉臂之时，李硕只感到一阵酥麻的电流涌向全身，他紧闭双眼不敢看身旁的仙女，可脚步却随着仙女缓缓向前......

第二天早上醒来，李硕只觉得昨晚浩浩乎如冯虚御风，而不知其所止；飘飘乎如遗世独立，羽化而登仙。此时，莲华仙子一边在镜前描眉，一边在向李硕要钱，只听她说：“你既已拜入我的门下，那么拜师的钱可是少不了的。”

李硕疑惑不解道：“修行还需要给钱吗？”

莲华仙子道：“你虽是饱学之士，可没想到却是这样不通世事。孔子收徒弟，尚且还需要十条肉干；唐僧取真经，尚且还需要向雷音寺的诸佛行贿？这些神仙与人间的规矩，你都不知道吗？”

李硕听罢，点头称是，道：“此次我来得匆忙，仓促间没带多少值钱的东西。我现在只有一柄祖传的玉如意，价值百金，就赠送给仙子吧。”

莲华仙子笑着接受了玉如意。

玉如意

从此之后，李硕便与莲华仙子同居一室。李硕之前沉迷于独自修仙，几乎没和女人接触过，现在他和莲华仙子一起修行后，感觉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十分快乐，他确信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境界了。他逐步沉浸于温柔乡中，不能自拔......

过了一段时间，莲华仙子向李硕要三百两白银，李硕问道：“仙子，你要白银做甚？”

莲华仙子道：“我最近在为你炼制丹药，你吃完之后就可以身轻如燕了。”

李硕听完大喜，他当即把家里的五十亩田地都卖了，换得三百两银子。

莲华仙子笑着接受了这三百两银子。

李硕的舅舅听说了外甥卖田的缘由，心中大惊，他知道外甥肯定是中了道士巧设的风月美人局。他当即修书一封，命人送给外甥。

李硕打开书信，只见书信中写道：天下间哪会有仙女嫁给凡人这种美事呢？假如你的莲华仙子真的是仙女下凡，那人世间的金银财宝对她又有何用呢？这个女人肯定是个青楼妓女，她知道你喜欢求仙问道，就以此来诱惑你，诓骗你的钱财，你最好和她一刀两段，不然后悔不及。

李硕看完信，心中只感觉舅舅见识短浅，愚昧不堪，他当即回信一封，信中说：舅舅的关心，外甥我感激在心。只不过舅舅的眼光太浅薄了。你说没有仙女嫁给凡人这种事，可是世上为什么会有牛郎织女和七仙女下嫁董永的传说呢？你说仙女不需要金银财宝，可是唐朝有一篇传奇小说却是这样说的：书生裴航碰见了貌美的仙女云英，他历经了千辛万苦拿到了玉杵，云英才嫁给他。可见，仙女也是需要金银财宝的。舅舅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，只是你太迂腐了。

李硕的舅舅知道外甥已经执迷不悟，不可理喻了。他当机立断，先是派人去详细侦查山上的情况，然后召集族人，操上家伙，雄赳赳地往商城县赶来。他们上山后，排闼直入，抓住了道士“超然子”和女仙“莲华仙子”。跟随的族人中有人认出了“莲华仙子”，原来所谓的仙女果然是宜春院的名妓：婉容。

众人审问之下才知道：卢尚卿和道士都是婉容的老相好，他们知道李硕喜欢求仙，又不谙世事，所以设下此局来诈骗李硕的钱财。

李硕的舅舅要把两人绑起来送到官府，治两人的罪。道士赶紧磕头，磕得头破血流。众人四处搜索，搜到了李硕给他们的金银财宝之后，才答应放过俩人。

舅舅把李硕叫过来，叱令道士说出事情的真相。李硕听罢，瘫倒在地上，只感觉自己之前的人生毫无意义。

从此之后，李硕将传奇小说与道教书籍束之高阁，不再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，开始读书上进。

改编自《淞隐漫录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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